什么才是好的舞剧?荷花奖舞剧评选热度空前,业内却在“冷思考”
“近年来,全国新编舞剧每年是50部的数量。2013年到今天,约大概600部之多。放眼全世界的舞剧创作也达不到这个量。繁荣,是空前的。”文艺评论家毛时安回望中国舞剧发展历程时发出赞叹。“这一届荷花奖舞剧评奖初评,有四十部舞剧报送,创新历史记录。”中国舞协秘书长夏小虎说。
专家们用一组数字开启了中国舞蹈界的一场深度思辨:荷花奖的评奖如何引领舞剧的创作,什么是好的舞剧创作?荷花奖终评活动,让全国舞蹈界的目光汇聚申城。面对舞台上的繁荣盛景,中国舞剧界却从内部提出了一连串的冷静叩问。
十年周期跨度剑指“精品培育”
中国舞剧之繁荣盛景,在《永不消逝的电波》近800场、《朱鹮》400场的巡演里程中有着具象化呈现,更有《红楼梦》《只此青绿》等爆款的一票难求,屡屡刷新着票房纪录。面对喷涌的创作热情,荷花奖却率先作出历史性变革——参评时限从两年一届放宽至十年跨度。夏小虎阐释这一突破性调整的深层逻辑:“一部好戏,特别是一部舞剧,秉承着十年磨一剑的态度。这也是艺术发展的必然规律。”十年周期的确立意味着评奖机制对“精品培育”的深度追求,为作品赢得三重淬炼:舞台实践的反复检验、编创团队的持续打磨、市场反馈的长期沉淀。
当创作数量达到历史峰值,关于艺术本质的思考愈显珍贵。毛时安犀利指出当下舞剧创作中两种迷思:一是“没事找舞”——有的舞剧,一味追求“含舞量”,编导让演员“拼命地舞,完全形式化。”如何才能有的放矢?二是“没舞找事”,没有编排动人的舞段,拼命地叙事,把舞剧变成了“哑剧”。他用文学比喻舞剧,理想中的舞剧不是小说,不是抒情诗,而是舞和事尽可能和谐的“叙事诗”。上海歌舞团代表作《闪闪的红星》有范例在先,“小小竹排舞”的抒情意象与革命少年成长叙事的完美交融:当抒情性舞蹈与少年成长主线交融,方成就经典。
创作与表演均需有更高追求
广东省舞协舞蹈创作委员会主任文祯亚也对当下创作的问题直言不讳:“现在的双人舞,基本上一个样式。”他拆解了多个舞剧创作的误区,抛出生动比喻:“谈过几次恋爱的人都知道,爱情的方式、个性,因人而异,是完全不同的。我们的编导们要琢磨这个。”“有些作品把战争场面或现实题材中的观念冲突,简单等同于拿着刀枪干架,这模糊了舞剧的核心使命:通过千姿百态的艺术实践投射人性光芒。”唯有这样,舞剧方能在叙事与抒情的平衡中,找到独特的审美表达。
在繁荣盛景中,著名舞蹈演员、上海歌舞团副团长朱洁静的思考更为冷峻:“繁荣也许是一个烟花,也许是一颗糖。所以,我们要看清背后。”近20年来,亲历舞剧从寂寞冷清到市场爆火后,她说:“我觉得我们现在太舒服了,太舒服了之后,在泥土里面开出来的那朵花,就不够珍贵了。虽然在这样一个特别幸福特别繁荣的舞蹈市场,但我们要心如明镜,要有那种永远不满足、永远看到自己的缺点的态度。”在“舞剧过热”的当下,她呼吁演员静下心来,不断精进:“观众花了580、680,甚至1080元的票价进入到剧场之后,能否享受到演员百分百全情的情绪的投入?”这段肺腑之言,道出了优秀舞剧演员对角色本体的极致追求。
走向人民是艺术的生命源泉
“我们的作品实际上就是为了观众,为了广大的人民而演出。”上海歌舞团原团长陈飞华用一组案例诠释这一根本理念,“上海歌舞团从2000年的《野斑马》,到2005年的《霸王别姬》,再到2009年的《天边的红云》,再到2014年的《朱鹮》,18年的《电波》。在那个网络不太发达和自媒体不太兴起的时候,我们纯粹的剧场演出都有两百场。那么《朱鹮》从14年到今天,已经有400多场,电波从18年到今天,有800场左右。”这些数据恰是作品与观众血脉相连的见证。“假如作品在比赛结束就打包封箱,是对创作资源的极大浪费。”
好舞剧必须走向人民,在持续演出中焕发艺术生命。“为什么说要深入生活,扎根人民。这话不是一句口号,而是一个创作方法,也是创作路径、创作目标。”夏小虎说,主创不是在象牙塔里自身的一个艺术的表达者,创作者一定要接近观众。“因为观众的需求,是我们创作的目的。老百姓满意不满意,是艺术作品评分高低的重要衡量标准。”
如今,中国舞剧正迎来从量变到质变的关键跃升。朱洁静一句关于“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的呼吁,是一剂珍贵的清醒剂。真正优秀的舞剧作品终将穿越时间,无论荷花还是梅花,奖杯的光环或会褪去,唯有长久活在观众记忆里的作品,才是真正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