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陈浩，今年32岁，在恒达机械设备公司做了五年销售。说起来，我也算是这个行业的老手了，七年前刚入行时从一个小公司的业务员干起，两年后跳槽到恒达，一路爬到现在的位置，靠的就是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公司不大，员工加起来也就五十多人，但在华东地区的机械设备圈子里，恒达的名气还算可以。老板姓刘，四十出头，三年前空降过来的职业经理人。说白了，就是大股东找来的打工皇帝。

刘总这人吧，能力是有的，但心眼太多。总觉得我这种从基层爬上来的老员工，对他的权威是个威胁。平时表面上对我挺客气，但私下里总是想方设法削弱我的影响力。

最近这半年，公司资金链有点紧张。刘总的压力很大，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在会议上敲桌子，说我们这些销售不给力，业绩上不去。

“陈浩，你们销售部门到底在干什么？这个月的签约额连上个月的一半都没有！”

每次听到这种话，我心里都憋着一股火。订单不是想有就有的，客户也不是傻子，凭什么随便就签千万级别的合同？

但机会来了。

三个月前，我接触到了一个大客户——华东最大的钢铁企业，东海钢铁集团。他们要更新主生产线的设备，预算在千万级别。

客户方的负责人叫王建国，五十多岁，在钢铁行业干了大半辈子，是个地地道道的老江湖。第一次见面，他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小陈，你们恒达我听说过，规模不大啊。这么大的项目，你们能搞定吗？”

王总这人说话直接，不兜圈子。我喜欢这样的客户，至少不用猜来猜去。

“王总，规模大小不是问题，关键是我们的技术过硬，服务到位。您给我们一个机会，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几乎每周都往东海钢铁跑。陪他们吃饭，陪他们打牌，陪他们喝酒。技术方案改了七八遍，价格一降再降。

王总这人虽然严格，但人品没问题。慢慢地，我们的关系从纯粹的商业合作，变成了朋友之间的信任。

“小陈，你这人我看得上。做事踏实，不玩虚的。”有一次喝酒的时候，王总拍着我的肩膀说。

但是，刘总对我的进度很不满意。在公司的会议上，他不止一次当着所有同事的面训我。

“陈浩，你搞这个项目搞了三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能签约？”

“客户那边还在最后的评估阶段，应该快了。”

“应该快了？我要的是确定的时间！”

我忍着火气解释：“王总他们很谨慎，毕竟是千万级的项目。我们再等等，肯定有结果。”

“等等等，就知道等！我看你是不是能力不行了？”

每次听到这种话，我都想当场翻脸。但为了大局，我还是忍了下来。

转机终于来了。上个月，王总终于松口了。

那天我们在东海钢铁的会议室里谈最后的细节，王总看着我说：“小陈，就冲你这人，这单子我们合作。1200万，你们拿下了。”

我当时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千万大单！我在这个行业干了这么多年，这是我经手的最大一笔订单。

但王总有个条件：“这个项目我要你亲自负责，从头到尾都得是你。”

“没问题，王总您放心。”

当天晚上，我兴奋得睡不着觉。给老婆打了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如果这单成了，光是提成就有近百万。

02

第二天我回到公司，兴冲冲地向刘总汇报。

“刘总，东海钢铁的项目谈下来了！1200万！”

刘总听了，脸上倒是露出了笑容，但我总觉得那笑容有点别的意思。

“不错，陈浩。这个项目很重要，我要亲自参与最后的签约。”

“啊？”我愣了一下，“王总那边指名要我负责......”

“我是老板，重要的项目当然要我亲自把控大局。你安排一下，我要见见这个王总。”

虽然心里有些不爽，但我还是安排了饭局。那天晚上，我、刘总还有王总三个人在市里最好的酒店吃饭。

刘总表现得还算可以，没有太过强势。但我明显感觉到，他在有意无意地抢功劳，好像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运作一样。

“王总，我们恒达公司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我亲自来见您就是最好的证明。”

王总虽然面上客气，但我看得出来，他对刘总并不是很感冒。

饭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刘总喝得有点多，开始说些醉话。

“王总，说实话，这个项目价值可不止1200万。等项目做成了，我们公司的估值能翻倍。到时候......”

他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但我听得很清楚。当时我以为他只是喝多了在吹牛，也没太在意。但我有个习惯，重要的商务饭局我都会做会议纪要，有时候用手机录音，方便后面整理客户的需求和技术要点。

合同基本敲定了，王总也明确表示，要我做项目负责人。一切都很顺利，我以为马上就能签约了。

谁知道，风暴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03

签约前一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整理合同的最后细节，突然接到刘总的内线电话。

“陈浩，来我办公室一下。”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异常。我以为是要讨论明天签约的流程，就拿着文件夹去了他的办公室。

刘总坐在他的老板椅上，表情严肃。他示意我坐下，然后直接开口了。

“陈浩，公司决定调整组织架构，你的销售总监职位被取消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什么？刘总，您在开玩笑吧？”

“我很认真。公司的决定已经下了，你今天下班前办好离职手续。”

“可是明天就要签约了啊！王总那边都安排好了，他指名要我负责这个项目！”

“这个项目我会亲自负责，你不用操心了。”

我整个人都懵了。千万大单，马上就要签约了，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我开了？

“刘总，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

刘总翻开桌上的一个文件夹，不紧不慢地说：“第一，你在客户面前太强势，有越权行为。第二，你私下承诺客户的一些条件超出了公司的授权范围。第三，这个项目本来就是公司的，不是你个人的。”

每一条理由都让我愤怒。什么叫太强势？什么叫越权？我为了这个项目跑了三个月，熬了无数个夜晚，现在却说我越权？

“刘总，这些理由根本站不住脚。王总信任的是我，不是公司。没有我，这个项目根本谈不下来！”

“陈浩，注意你的态度。公司的决定不容商量。”

我知道再争论下去也没用，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刘总一眼。

“刘总，您这样做，不觉得过分吗？”

刘总头也不抬地说：“商场如战场，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从他办公室出来，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五年的努力，就这样被一脚踢开了？

人事部的小王很同情地看着我：“陈哥，真的没办法，这是老板的指示。今天下班前，你把工作交接一下......”

“交接给谁？刘总自己吗？”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老板说了，让你今天就走。”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桌上那些熟悉的文件，心里五味杂陈。这五年来，我为恒达创造了多少价值？现在却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掉。

下班后，我约了几个关系好的同事去喝酒。几杯酒下肚，他们也开始说实话了。

“浩哥，其实我们早就看出来了，刘总一直想换掉你。”

“为什么？”

“还不是怕你功高震主。你想想，这个千万大单要是成了，你在公司的威望得多高？刘总能不担心吗？”

“还有一个原因，”另一个同事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刘总可能要跳槽。这个项目成了，他就有了谈判的筹码。”

听到这些话，我彻底明白了。原来从一开始，刘总就没安好心。他要的不是我的能力，而是我的成果。

那天晚上，我喝得很醉。回到家，老婆看到我的状态，吓了一跳。

“怎么了？项目不是快签了吗？”

我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听完也很愤怒。

“太过分了！你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他们不知道吗？”

“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要踢掉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天花板，想起了王总对我说的那句话：“小陈，就冲你这人，这单子我们合作。”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既然刘总不仁在先，就别怪我不义了。

04

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始行动了。

首先，我联系了华兴机械的老总赵老板。华兴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但规模比恒达大得多。他们一直想挖我，之前给我打过几次电话，都被我拒绝了。

“陈总，您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赵老板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赵总，我离开恒达了，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一个小时后，我们在市中心的咖啡厅见面了。赵老板是个干练的中年人，四十多岁，很有魄力。

“陈总，你离开恒达，是我们华兴的好机会啊。待遇方面你尽管提。”

“赵总，我先说个事。东海钢铁的那个千万项目，你们有兴趣吗？”

赵老板眼睛一亮：“当然有兴趣！但是我听说你们恒达已经谈下来了？”

“那是之前，现在情况有变化。如果华兴来做这个项目，我建议您可以考虑大幅降价，抢占市场。”

“大幅降价？”赵老板有些疑惑，“具体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恒达的报价是1200万，但我分析过成本结构。华兴是制造商直营，没有中间环节，成本本来就比恒达这种贸易公司低25%。再加上恒达的报价里包含了很多不必要的中间费用，如果您愿意薄利多销打开市场，我觉得800万左右的价格是完全可行的。”

“800万？”赵老板瞪大了眼睛，“便宜了整整三成！这个价格我们还能有利润吗？”

“能有的，虽然利润微薄，但对于打入大型钢厂市场来说，这个标杆项目的意义远比眼前的利润重要。当然，具体的价格策略还是您来决定。”

赵老板思考了一会儿，重重地点了点头：“陈总，你分析得很有道理。800万这个价格，我可以接受。如果你能帮我们拿下来，股份、期权，什么都好说。”

“那就这么定了。不过，我需要您尽快给我一个正式的聘用合同。”

“没问题，明天就能办好。”

05

离开咖啡厅，我直接给王总打了电话。

“王总，我被恒达开除了，但我想跟您谈个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王总愤怒的声音：“什么？开除你？他们疯了吗？”

“这里面水很深，我想当面跟您说。另外，我有个提议，可能对您有很大的好处。”

“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来。”

“还是老地方吧，那个茶楼。”

一个小时后，我和王总坐在熟悉的包间里。王总的脸色很难看。

“小陈，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把你开了？”

我把昨天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王总越听越愤怒，最后直接拍桌子了。

“这个姓刘的简直不是东西！项目是你谈的，关系是你建立的，凭什么把你踢开？”

“王总，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往前看。我现在有个提议，如果换个公司给您做这个项目，我能让价格便宜三成。”

“便宜三成？”王总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800万？”

“对，800万。华兴机械，制造商直营，我已经跟他们老总谈好了。”

王总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地说：“小陈，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恒达的报价偏高。但你们的技术方案确实是最好的，服务也到位，所以我们才选了你们。现在你说能便宜三成，这个价格确实很有吸引力。”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继续说：“而且，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们那个刘总私下找过我。”

“找您？什么事？”

“他说项目成功后，希望我配合对外宣传项目价值，说成是2000万级别的。还要我出具证明，说这个项目技术难度很高，国内只有你们能做。”

我震惊了：“为什么要夸大项目价值？”

“他没明说，但我猜应该是要拿这个项目去融资或者找买家。还暗示如果我配合，项目结束后会有200万'咨询费'。”

“咨询费？那不就是回扣吗？”

“对。我当然没答应，但现在看来，他就是想把你踢开，自己操作这件事。”

王总继续说：“我还听说有德国公司在看你们公司。你们刘总可能想通过这个虚高的项目，把公司卖个好价钱。而你一直在为我们压价，完全破坏了他抬高估值的计划。”

听到这些，我终于明白了刘总为什么要开除我。不是因为我做得不好，而是因为我做得太好了，好到破坏了他的发财计划。

“王总，现在您明白我为什么被开除了吧？”

王总的脸色铁青：“这个混蛋！我就说他眼神不对劲，原来是想利用我们厂！”

“那您看......”

“800万是吧？我不但同意，我还要让公司所有领导都知道这件事。小陈，你这是给我们厂省了几百万，也救了你自己。”

但王总也有顾虑：“不过，我们厂里的其他领导可能会有意见。毕竟华兴以前没给大型钢厂做过项目，他们担心质量问题。”

“那您看怎么办？”

“这样吧，我回去做做工作。一周后我们内部招标，让数据和技术方案说话。”

“好，我会准备方案。”

06

回到家，我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老婆。她听完很担心。

“你这样做，会不会有风险？万一华兴那边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现在没有回头路了。刘总既然要玩，我就陪他玩到底。”

第二天，我正式入职华兴机械，职位是副总经理兼大客户部总监。赵老板很重视这个项目，专门成立了项目组，全力配合我。

但是很快，刘总就知道了我的动向。

那天下午，我的手机响个不停，全是刘总打来的。前十几个电话我都没接，后来实在烦了，就接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