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门前的石阶上，她站在那里，岁月的痕迹爬上了她的脸庞，但那双眼睛依旧如当年般明亮。

“小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想起来看我这老太婆了？”她笑着问，眼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

我喉咙一紧，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低声说：“妈，我只是想看看您过得好不好。”

“有些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但又怕你心里难受。”她直视着我的眼睛，声音突然变得严肃。

那一刻，我感觉心跳停滞了一拍，二十年的时光仿佛在顷刻间被打开。

那些我以为早已尘封的记忆，正如潮水般涌来。

01

我站在这座小城的街头，熟悉又陌生的景色让我有些恍惚。

二十年了，这座城市变化很大，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味道，就像一个人老了，眼角爬上皱纹，骨子里还是那个模样。

我叫张立，今年四十五岁，是一家大型企业的高管。

这次回来是因为公司在这里有个项目需要处理，本该两天前就离开，但工作完成后，我却迟迟没有订返程的机票。

或许是这座城市勾起了太多回忆，让我一时难以割舍。

我沿着老街慢慢走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向一个方向移动。

拐过一个熟悉的弯，前面的那栋老房子映入眼帘，我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那是我前岳母家，当年我和李梅结婚时常来的地方。

二十年前，我和李梅离婚后，我再也没有踏入过这个地方。

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愧疚和不安。

当年是我忽视了家庭，一心只顾事业，导致婚姻破裂。

岳母王老太是个慈祥的人，对我如亲生儿子一般，甚至在我和李梅关系出现问题时，她还一直在调解。

离婚后，我对不起她的期望，也就渐渐地避开了这个地方。

我站在路口，心里天人交战。

“要不要去看看她？”这个念头突然在我脑海中闪现。

“都二十年了，她还住在这里吗？她还记得我吗？她会不会见我？”各种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

我看了看表，时间还早，离晚上的飞机还有几个小时。

最终，内心深处的那份情感和对往日恩情的思念战胜了犹豫，我决定去看看这位老人。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个熟悉的门口。

站在门前，我抬手准备敲门，又放下，如此反复几次，终于下定决心轻轻地叩响了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苍老但仍有精神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

是她，是王老太，这么多年了，她的声音虽然苍老了许多，但那独特的温柔语调我一下就认出来了。

门慢慢地打开了，一个身材略显佝偻的老人出现在门后。

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比我记忆中多了许多，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有神。

“您好，我是…”我刚要开口介绍自己。

“小张？”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真的是你啊！”

我没想到她一眼就认出了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妈，是我，我回来办点事，就想来看看您。”我轻声说道，叫出这声“妈”时，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快进来，快进来。”王老太拉着我的手，热情地把我迎进屋内。

她的手因年迈而有些粗糙，但那份温暖却一点也没有减少，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屋内的陈设基本没变，还是那套老旧但干净整洁的家具，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应该是李梅小时候的作品。

王老太忙前忙后，给我倒茶，拿出一些点心，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来，喝茶，这茶是邻居家孩子从外地带回来的，不错的。”她端着茶杯递给我。

我接过茶杯，感受到了一份久违的亲切和温暖。

“妈，您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我关切地问道。

“我这老太婆能有什么，凑合过呗，身体也还行，就是腿脚不如从前利索了。”她笑着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您一个人住，不会太寂寞吗？”我问道。

“习惯了，倒也还好。”她轻描淡写地回答，但我能感受到她话语中隐藏的落寞。

我们坐在客厅里，聊起了各自这些年的生活。

我告诉她我现在的工作和生活，但刻意避开了个人感情方面的话题。

离婚后，我一直没有再婚，生活重心全放在了工作上，公司越做越大，职位越来越高，但内心的那份孤独感也越来越强烈。

“你这孩子，事业做得这么好，怎么不找个伴儿？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多不好。”王老太关切地问道。

“工作太忙，也没时间考虑这些。”我笑了笑，轻轻岔开话题，“妈，李梅她…现在怎么样？”

这个问题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担心会触碰到敏感话题。

王老太的表情略微凝滞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她啊，在外地生活，也结婚了。”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个普通的事实。

“那就好，她一直很优秀，值得幸福的生活。”我由衷地说。

尽管当年离婚时闹得很僵，但我从未恨过李梅，反而是对自己的愧疚更多一些。

“她有个继子，今年上高中了。”王老太继续说道，眼神望向远方。

“那挺好的，她应该是个好妈妈。”我微笑着说。

“嗯，她对那孩子很好，就是…”王老太欲言又止。

我察觉到了什么，但没有追问，这些年来我学会了尊重每个人的隐私和选择。

“妈，您和李梅经常联系吗？”我换了个话题。

“她偶尔会打电话回来，问问我的情况，有时候也会寄些东西回来。”王老太说，“她工作也忙，又要照顾家里，能抽时间想着我这老太婆已经很不错了。”

02

我点点头，心里却感到一丝异样。

李梅一直是个很孝顺的人，在我的记忆中，她和母亲的关系非常亲密，怎么现在听起来联系得这么少？

“小张，你吃饭了没？留下来吃个便饭吧，我去做。”王老太突然站起身来说道。

“不用麻烦了，妈，我晚上还有飞机要赶。”我连忙说。

“不麻烦，不麻烦，简单弄点。你还记得吗，你最爱吃我做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王老太笑着说，眼睛里闪烁着回忆的光芒。

听她这么说，我的心一下子软了，那些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就麻烦您了。”我点点头，跟着她走进厨房，“我来帮您打下手。”

在厨房里，我帮着王老太洗菜切肉，那种亲密自然的感觉，就像我们从未分开过一样。

在准备食材的过程中，王老太给我讲起了这些年小区里发生的变化和邻居们的故事。

她说得生动有趣，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我也被她的笑声感染，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心里涌起一阵阵感动和愧疚。

一个人到了这个年纪，本该享受天伦之乐，可她却独自一人生活，女儿在远方，女婿早已离去。

我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常来看看她，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避而不见。

菜肴的香气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厨房，王老太的手艺一点也没有退步，每一道菜都做得色香味俱全。

“来，尝尝，看看味道还和你记忆中一样不。”王老太把一块红烧肉夹到我碗里。

我尝了一口，那熟悉的味道立刻在口中扩散开来，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个温馨的过去。

“太好吃了，妈，您的手艺一点都没变。”我由衷地赞叹道。

王老太听了，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你这孩子，嘴还是那么甜。”她笑着摇摇头，又给我夹了一块肉。

饭桌上，我们聊起了更多的往事，气氛轻松而温馨。

王老太提起了我和李梅当年的一些甜蜜往事，眼中流露出怀念和遗憾。

“你们那时候多好的一对，怎么就走到那一步了呢？”她轻声叹息道。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心里却涌起一阵酸楚。

那些往事如此清晰，就像发生在昨天，可却已经成为了无法挽回的过去。

“妈，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沉默良久，我终于开口道歉。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婚姻的事，旁人哪能说得清。”王老太摆摆手，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年轻的时候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的事业，忽视了家庭，忽视了李梅的感受。”我苦笑着说，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多年了。

王老太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我以为事业是最重要的，等我有了成就，就能给她更好的生活。可我没想到，她需要的不是那些物质上的东西，而是陪伴和关心。”我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悔意。

“每个人都会犯错，关键是能不能从错误中吸取教训。”王老太语重心长地说，“我看得出来，这些年你成熟了很多。”

我点点头，心里一阵温暖。

“李梅现在过得怎么样？她应该挺幸福吧？”我试探性地问道，虽然之前已经问过类似的问题，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些。

这一次，王老太的表情明显变得凝重起来，她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她啊…唉，说来惭愧，她过得并不好。”

我的心猛地一沉，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怎么回事？”我忍不住追问道。

王老太放下筷子，表情变得有些忧伤。

“她的丈夫脾气不好，经常对她发脾气，有时候甚至…”她停顿了一下，似乎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有暴力倾向？”我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有些发抖。

王老太轻轻点头，眼角有泪光闪动。

“她为什么不离开？”我不解地问道。

“她性格倔强，当初再婚有些赌气的成分，现在不想承认自己错了，也不想让我担心。”王老太擦了擦眼角，“还有那个继子，她对那孩子很好，舍不得离开。”

“那个孩子呢？他对李梅好吗？”我问道。

“那孩子被惯坏了，对她很冷淡，有时候还会顶撞她。”王老太摇摇头，“李梅每次打电话回来都说自己挺好，可我是她妈，我听得出来，她其实过得很苦。”

听到这些，我的心里翻江倒海。

我一直以为李梅离婚后找到了真正的幸福，没想到她的生活竟是如此艰难。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如果她需要帮助，我…”我下意识地说道。

王老太苦笑着打断我：“小张啊，你觉得她还能告诉你这些吗？你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我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低下头。

是啊，我们早已分道扬镳，各自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她的苦难与我何干？

但心里那份隐隐的疼痛却告诉我，我依然在乎她，依然希望她能幸福。

03

就在这时，王老太突然表情严肃地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决绝。

“其实啊，小张，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但又怕你听了心里难受。现在既然你来了，我看还是跟你说清楚吧…”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很可能会改变我对过去的认知。

“什么事？您说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王老太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着我。

“小张，李梅离婚后，其实一直对你还有感情。”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我，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当年我们离婚时，她说过再也不想见到我。”我艰难地开口道。

“她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王老太摇摇头，“她的自尊心太强了，即使心里再难受，也不会表现出来。”

“那她为什么要再婚？”我疑惑地问道。

“一部分是赌气，一部分是想向我们证明她可以过得更好，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王老太叹息道，“她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这些年还是常常想起你。我有时候看到她偷偷翻看你们的旧照片，眼里含着泪。”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跳加速，大脑一片混乱。

“如果当初你能多关心她一些，少顾一点工作，结果会不会不一样？”王老太轻声问道，这个问题我曾无数次问过自己。

“后悔也没用了，都过去了。”我勉强挤出一个苦笑。

“小张，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王老太拍了拍我的手，“李梅的日子…如果当初你们没分开，也许她不会过成现在这样。”

我沉默不语，心里却翻腾起巨大的波澜。

我曾以为离婚是对彼此的解脱，却没想到竟然让李梅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中。

这种认知让我的内心被深深刺痛，一种强烈的愧疚感和责任感涌上心头。

“妈，李梅住在哪里？我能不能联系到她？”我突然问道。

王老太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你想干什么？”

“我想帮她，如果她过得不好，我想尽我所能帮她。”我认真地说。

“小张，事情没那么简单，她现在有家庭了，你贸然出现，只会让事情更复杂。”王老太忧心忡忡地说。

“我不会打扰她的生活，只是想知道她是否需要帮助，如果需要，我会尽力而为。”我坚持道。

王老太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她在H市，我有她的电话号码。但小张，无论你做什么，一定要考虑清楚后果。”她叮嘱道。

“我明白，妈，您放心。”我郑重地回答。

离开王老太家时，天色已晚，我的晚上航班已经错过了，但我一点也不在意。

相比之下，得知李梅这些年来的处境和她内心深处的感受，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回到酒店，我一夜未眠，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和王老太的谈话，以及那些关于李梅的信息。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曾经的选择给她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那种强烈的愧疚感和责任感让我无法逃避，我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弥补一点点。

第二天早上，我退了当天的机票，决定延长在这座城市的停留。

我需要时间好好思考，计划接下来的行动。

当天下午，我又去看望了王老太，这次我带了些水果和营养品。

看到我又来了，王老太显得很高兴，但也有些疑惑。

“小张，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她边招呼我进屋边说。

“我改了行程，想多待几天。”我把东西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对了，妈，您能不能告诉我多一些关于李梅现在的情况？比如她在哪里工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我问道。

王老太给我倒了杯茶，坐在我对面，叹了口气。

“她在H市一家设计公司工作，做平面设计师，工资不高也不低。她丈夫陈明是做建材生意的，生意时好时坏，脾气也跟着起伏。那个继子叫陈浩，今年十七岁，性格有些叛逆。”

我认真听着，在脑海中勾勒出李梅现在的生活图景。

“陈明经常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迁怒于李梅，言语上的伤害是常有的，动手的次数倒不多，但也发生过。”王老太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有次去看她，正好撞见陈明对她大发脾气，我当时就想带她回来，可她不愿意。”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她说她选择的路，就要自己走完。”王老太摇摇头，“她这孩子从小就倔，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沉默了，这确实是李梅的性格，倔强又自尊，宁可咬牙撑着，也不会轻易向别人示弱。

正是这种性格，让她在当年的婚姻危机中选择了离开，也让她在现在的困境中选择了坚持。

“那她有什么具体的困难吗？”我再次问道。

王老太思考了一下，说：“经济上倒还行，陈明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没克扣家用。最困难的是陈浩的学费和生活费，那孩子在上私立高中，费用不低，加上他花钱大手大脚，李梅经常要贴补。”

04

“李梅还有存款吗？”我问。

“她一直很节俭，应该有些积蓄，但具体多少我不清楚。”王老太回答，“她从来不会向我诉苦，这些都是我从只言片语中猜出来的。”

我点点头，心里对李梅的处境有了更清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