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同学聚会是一面照妖镜，映照出时光带给每个人的改变。

有人站在高处俯视，有人躲在角落自卑。

命运给每个人发了不同的牌，有人看似赢了全世界，实际已输掉自己；有人表面一无所有，内心却藏着整个宇宙。

这就是生活的荒诞与神奇。

01

陈默站在出租屋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穿上那套尘封已久的西装。西装还是五年前买的，如今显得有些发旧，肩部略微发白，但这已是他最体面的一套衣服。他伸手抚平衣领上的一道褶皱，眼神中透着迟疑。

桌上放着一张烫金请柬，上面写着“南江大学2013级金融系十周年同学聚会”，地点就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君悦酒店。陈默拿起请柬，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口涌动。

十年前，他是班上的佼佼者，拿过奖学金，师长们都说他最有前途。十年后，同学们大多已飞黄腾达，只有他在一家小公司做着普通销售，月薪五千，租住在城郊的老旧小区，连房贷首付都攒不齐。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他的女友沈雨晴发来的消息：“准备好了吗？别想太多，做真实的自己就好。”

陈默轻叹一口气，回复道：“有点紧张，总觉得无颜面对大家。”

“别这样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成功的定义也各不相同。”沈雨晴的安慰总是那么贴心。

陈默放下手机，走到床边，拿起那瓶价格适中的红酒。这是他精心挑选的聚会礼物，不便宜也不算贵，他希望带去聚会不会太寒酸。他又想起母亲，那个为了供他上大学操劳半生的女人，现在还住在老家的小镇上，靠着他每月寄回去的一千多元钱维持生活。

创业失败后的那段日子，是母亲支撑着他走过来的。他想起那时自己蜷缩在出租屋里，欠了一身债，甚至想过轻生，是母亲的一句“儿子，妈相信你”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王岩打来的。

“老陈，别磨蹭了，聚会马上就开始了，我在酒店门口等你！”王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爽朗。

大学时王岩是他最好的朋友，毕业后王岩进了一家外企，现在已经是中层管理了。两人关系因为一次借钱而有些疏远，但王岩这次主动联系他参加聚会，让陈默多少感到一丝温暖。

“好，我马上出发。”陈默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拿起红酒和请柬走出了门。

他没有开车，因为他没有车。在公交车上，陈默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景象，心里盘算着今晚的应对之策。他决定低调一些，不多说话，吃完饭就找借口离开。这样既给足了同学们面子，又不必经受太多尴尬。

君悦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让陈默有些不自在。他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从豪车上下来，西装革履，举止优雅。他站在路边，缓缓吐出一口气，抚平内心的不安，向酒店大门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陈默！真的是你啊！”

陈默回头，看到王岩一脸笑容地向他走来，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手腕上一块名表闪闪发光。两人拥抱了一下，王岩上下打量着陈默：“瘦了不少啊，还是那么帅！”

陈默勉强笑了笑：“你倒是越来越精神了。”

王岩搂着他的肩膀往里走：“大家都到得差不多了，就等你了。对了，今晚AA制，每人大概一千多吧，没问题吧？”

陈默心里一紧，这几乎是他半个月的伙食费，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没问题。”

走进豪华包厢，陈默的心跳加速了。十几位昔日同窗已经入座，觥筹交错间，一片欢声笑语。灯光明亮，桌上摆满了高档菜肴，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气息。

班长张瑞一眼看到了陈默，站起来大声道：“哟，我们的'创业之星'终于来了！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你现在的'辉煌成就'吧！”

话语中明显的讽刺让陈默心里一沉，但他还是挤出一丝微笑，走向了属于他的座位——角落里最不起眼的那个。

02

包厢里觥筹交错，灯光璀璨如梦。陈默安静地坐在角落，手里握着酒杯，杯中的液体几乎没有减少。他环顾四周，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如今已判若两人。

张瑞正中气十足地主持着聚会，他现在是某知名企业的高管，西装笔挺，目光锐利。“接下来，每个人都来分享一下这十年的故事吧！从我开始。”

张瑞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奋斗史”，从基层员工到部门经理，再到现在年薪百万的高管。“去年刚换了套两百平的大平层，今年打算再买辆保时捷。”他故作谦虚地笑了笑，“小目标嘛。”

掌声响起，接着是孙美玲。这位当年的班花现在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博主，浓妆艳抹，衣着华丽。她拿出手机，向大家展示她在马尔代夫、巴厘岛的旅行照片。“这是我代言的奢侈品牌送的限量包，全球只有五十个呢！”

陈默低着头，默默地听着。这些曾经熟悉的面孔，说着他完全陌生的生活。他们谈论股票、房产、豪车、旅行，每一个话题都与他的生活相去甚远。

“陈默，该你了！”张瑞的声音突然把他拉回现实。

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陈默感到一阵眩晕，喉咙发紧。

“我......”他清了清嗓子，“我现在在一家公司做销售，生活还算稳定。”

短暂的沉默后，张瑞笑道：“就这？当年最有前途的'创业之星'，现在就只是个小销售？”

一阵哄笑随之而来，陈默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工资多少啊？”赵志强半开玩笑地问道。这个曾经的体育特长生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健身房连锁店。

“五千左右吧。”陈默轻声回答。

又是一阵哄笑。孙美玲捂着嘴，惊讶地说：“天啊，我上个月光买包就花了五万多！”

陈默强挤出一丝笑容，他感到自己像是一只被钉在展示板上的蝴蝶，任人观赏、评判。

只有林嘉宜，他大学时暗恋的女孩，现在是一名成功的设计师，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没有加入嘲笑的行列。她优雅地坐在那里，时不时看向陈默，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同情。

饭局继续，陈默被彻底边缘化了。他坐在角落，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场属于“成功人士”的派对。时不时有人向他投来怜悯或嘲讽的目光，但没人真正关心他的故事，没人问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听说你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赵志强突然问道，声音大得让整个包厢的人都听见了。

陈默僵住了，这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伤疤。“是有一段不太顺的时间。”

“哈哈，我就说嘛！”赵志强大笑，“当年你不是挺狂的吗？成天说要创业当老板，结果现在怎么样？”

张瑞也加入了进来：“还记得吗？他当年站在教室里，信誓旦旦地说要做中国的扎克伯格！”说着，他学起陈默当年的样子，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陈默低着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他感到一阵窒息，仿佛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被抽干了。

“我去下洗手间。”他低声说道，站起身来。

走出包厢，陈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廊上，他听到从包厢传来的笑声，知道那是针对他的。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回忆起创业失败后的那段黑暗日子。债主上门，母亲病倒，他甚至想过一了百了。是责任让他坚持下来，一点一点还清债务，照顾母亲，重新找工作。

那些笑他的人，谁又理解他的挣扎和坚持？

正当他准备回包厢时，他听到里面有人说：“可怜的家伙，这辈子就这样了。”

“谁让他不努力呢？看看我们，再看看他。”

陈默站在原地，心如刀绞。他突然意识到，他不需要忍受这些。他转身走向电梯，打算直接离开。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一只手挡住了门。是林嘉宜。

“你要走了吗？”她问道，声音柔软。

陈默点点头：“我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林嘉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理解：“他们说话太过分了。你还好吗？”

“习惯了。”陈默勉强笑了笑，“你呢？看起来过得不错。”

“表面光鲜而已。”林嘉宜轻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电梯到达了大堂。

“要不要喝杯咖啡再走？”林嘉宜突然问道。

陈默惊讶地看着她，这个他曾经暗恋却从未敢表白的女孩。“好啊。”他听见自己说。

也许，这个晚上还有转机。

03

咖啡厅里，陈默和林嘉宜面对面坐着。她比大学时更加优雅成熟，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你现在是设计师？”陈默轻轻搅动着咖啡。

林嘉宜点点头：“开了一间小工作室，主要做些品牌设计。不算大，但还算顺利。”她停顿了一下，“你呢？真的只是做销售吗？”

陈默苦笑：“难道还能有假？”

“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会满足于这种工作的人。大学时你那么有想法，那么有激情。”

陈默沉默了一会儿：“生活不总是按照计划走的。有时候，我们必须接受现实，安分守己地活着。”

林嘉宜正要说什么，手机铃声打断了她。她看了一眼屏幕：“是张瑞，他们发现我们都不见了。”

陈默有些紧张：“你不用回去，可以跟他们说找到我了，我要离开了。”

林嘉宜摇摇头，接起电话：“嗯，我在和陈默喝咖啡...好，我们马上回去。”

她挂断电话，对陈默说：“他们说有惊喜要给你，希望你回去。”

陈默疑惑不解：“给我的惊喜？”

“大概是想弥补刚才的无礼吧。”林嘉宜站起身，“走吧，给他们一个机会。”

陈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林嘉宜回到了包厢。

一进门，他就感到气氛有些异样。张瑞和赵志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陈默回来了！”张瑞大声宣布，“我们正要玩个游戏呢，来得正好！”

陈默坐回角落的位置，警惕地看着众人。

“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张瑞拿出一个空酒瓶，放在桌中央，“谁被指到，就必须回答一个问题，或者执行一个任务。”

瓶子开始旋转，最终指向了陈默。

张瑞露出胜利的笑容：“好巧啊！陈默，告诉我们，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陈默。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它直指他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陈默深吸一口气：“最大的遗憾......”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林嘉宜，“可能是没能照顾好妈妈吧。她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没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房间里一片寂静。这不是他们期待的答案。

“换个问题。”赵志强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是怎么创业失败的？听说欠了好几十万？”

陈默的脸色变了：“这不在游戏规则里。”

“怎么，不敢说啊？”赵志强冷笑，“大家都是老同学，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不想谈这个。”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那就是默认了？”张瑞接过话茬，“听说你妈妈生病，你连医药费都付不起，是不是还找人借钱了？”

陈默猛地站起来：“你们够了没有？”

全场一片寂静，每个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

“同学聚会，就是为了互相攀比，互相伤害的吗？”陈默的声音颤抖，“是，我创业失败了，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销售，我的工资只有五千。但这又怎样？我活得好好的，我妈妈的病也在好转，我每天都在努力工作，这有什么好嘲笑的？”

没人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陈默转身向门口走去：“我想我不该来。祝大家玩得开心。”

就在他即将走到门口时，王岩突然喊道：“陈默，别走啊！我们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陈默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哎呀，别这么小气嘛！”孙美玲娇声说道，“我们不是看你混得不太好，想活跃一下气氛嘛！”

林嘉宜站起来：“你们太过分了！”

张瑞也来劝阻：“陈默，真的抱歉，我们太得意忘形了。别走，好不好？再坐一会儿，我们好好聊聊。”

陈默站在原地，心中挣扎。他不想显得太小气，但又确实受到了伤害。最终，他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座位上。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为了缓解紧张，王岩提议放些音乐，大家喝酒聊天，不再玩游戏。

几杯酒下肚，陈默感到一阵恍惚。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林嘉宜身上，想起大学时那段青涩的暗恋。那时的他，满怀梦想，信心十足，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这般境遇。

“还记得大学时你说要创办科技公司的样子吗？”王岩凑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那时我们都觉得你最有出息。”

陈默苦笑：“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不过你还年轻，机会还有很多。”王岩拍拍他的肩膀，“如果需要帮助，尽管说。”

陈默点点头，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客套话。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太远，远到无法真正理解彼此的生活。

几轮酒过后，包厢里再次热闹起来。张瑞和赵志强又开始谈论他们的“成功经验”，孙美玲在自拍发朋友圈，王岩和其他同学聊着投资心得。只有林嘉宜时不时看向陈默，眼神中带着关切。

陈默感到一阵疲惫，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让他窒息。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正是找借口离开的好时机。

他拿出手机，假装看了一条短信，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不好意思，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一步。”

张瑞挑了挑眉毛：“五千块工资的工作还这么拼命？”

又是一阵哄笑。陈默感到一阵刺痛，但他只是勉强笑笑，起身向门口走去。

“兄弟，AA制的钱别忘了啊！”赵志强在身后喊道。

陈默停下脚步，从钱包里拿出一千二百元放在桌上，这几乎是他剩余的全部现金了。

“祝大家玩得开心。”他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脚步比刚才更快，像是在逃离一场噩梦。

他的心中充满了屈辱和愤怒，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失望。他不该来的，不该勉强自己融入这个已经与他格格不入的圈子。

就在他即将跨出包厢门的那一刻，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一个身着正装、举止得体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正是君悦酒店的运营经理徐经理。

徐经理看到陈默，眼睛一亮，立刻恭敬地鞠了一躬：“陈总！您终于来了！黄总已经在楼上VIP包厢等您多时了！”

这声音不小，包厢里所有人都听见了。瞬间，整个房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陈默。

陈默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他不认识这个经理，也不知道什么“黄总”。

04

包厢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陈默和门口的酒店经理。陈默自己也懵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

徐经理丝毫没注意到房间里异样的气氛，继续热情地说道：“陈总，黄总说集团的收购案需要您亲自过目，其他董事都已经到齐了，就等您了！”

有人小声问：“他是哪个陈总？”

徐经理听到后转头解释：“这位是我们酒店幕后投资方翊阳集团的陈总，黄总的得力助手。我们酒店能有今天的规模，多亏了陈总的运筹帷幄！”

这番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包厢里炸开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有震惊，有疑惑，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张瑞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快步走到陈默身边：“原来你是翊阳集团的高管？怪不得刚才不愿多说，原来是一直这么低调啊！”

孙美玲也立刻挤过来：“陈总，刚才我们都是开玩笑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见怪啊！”

赵志强讪笑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表情极为复杂。

王岩站在一旁，一脸震惊，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一丝愧疚。

陈默这时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些突然变脸的昔日同窗，心中五味杂陈。他本想解释这是个误会，但转念一想，也许可以顺势而为，给自己找个体面的离开理由。

他轻咳一声，对徐经理说：“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徐经理面带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默转向同学们，平静地说：“抱歉，公事要紧，先失陪了。”

张瑞连忙说：“陈总，改天我们一定要好好聚一聚，我早就想了解翊阳集团的情况，也许有合作的机会呢！”

孙美玲也不甘示弱：“陈总，加个微信吧，以后常联系！”

陈默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徐经理走出了包厢。

电梯里，徐经理恭敬地站在一旁，陈默的心跳得厉害。他知道这肯定是个误会，但他不确定该如何处理。如果现在承认自己不是什么“陈总”，刚才那一幕岂不是更加尴尬？但如果继续装下去，一旦真正的“陈总”出现，事情就更麻烦了。

“徐经理，你确定没认错人吗？”陈默试探着问。

徐经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陈总说笑了，我怎么会认错呢？黄总给我看过您的照片，我一眼就认出您了。”

陈默心中更加困惑，但电梯已经到达顶层，他不得不跟着徐经理走向VIP包厢。

走廊上，徐经理突然停下脚步，歉意地说：“陈总，实在抱歉打扰您的聚会，但黄总确实在等您。他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当面沟通。”

陈默点点头，心中忐忑不安。就在他即将开口解释误会时，徐经理拿出了平板电脑，划开一张照片。

“这是黄总让我转交给您的。”徐经理说道。

陈默低头看去，瞬间全身血液凝固，手中的手机直接掉在了地上！